摇滚羊【本宣】

vb:失眠数羊指南

顽石 20

破镜重圆




刘耀文想,他那样执拗。


人有一半时间总在疯狂和自己较劲,才因此游走在极端的痛苦之中,既要把一个人拟作顽石,便妄想着要去突破这座不可撬动的磐石。


这是不可逆转的循环,他陷入了死胡同。


人非草木,哪有人能真正隐匿,又可以做到情绪全无。


犹如这一瞬,相望无言,他却读懂了宋亚轩残存的眼泪。


这种错觉,并没有半点荒唐的出入,甚至交替在了从前,如同曾经的自己一样,停留在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。


刘耀文心中自当有根衡量的标杆,关于去判断爱与恨,判断是否能真正放胆说声告别,每每当他想要放下,却又无法做到时,刘耀文更想彻底憎恨这人,做到一回爱恨皆自由。


心中所想皆是理想国造物,现实如弦,一拨动,便将他扯了回来。


是他没有做到。


从写下那些信笺开始,就未曾做到。


衡量出现了偏离,不再以分开后所滋生出的尖锐情绪,作为标尺,更非重逢时被刻意制造的冷漠。


那该是什么。


他在确认。


——爱是需要见面的。


三年前中途归国的夜晚,飞机平稳落地,离别与返程皆是启航,当他从检票口出来的那一秒,十几个钟头,数不清的里程,只为那样遥遥一眼。


而那张空白的答卷,早已搁置在了刘耀文的面前。


之所以没去填写,或许是他确定不了,难以甄别这一切是否真正结束,他悬悬而望着,渴望某天宋亚轩能在自己面前漏出一丝马脚,一点点就好,再多即是奢求。


从残枯的思念,再到遮掩的医患关系,每复盘一次这种念想,就会在心中多一层茧丝,裹得那样紧,密不透风。


分别与重逢,听起来是截然相反的两个节点,承载的情绪却有相交的区域,就像今天这样纯粹、简单的一面,宋亚轩却透过壁垒,轻而易举地就钻了进去。


将他彻底击溃。


余文渊与他相交多年,他没有一个谎能轻易逃过对方的眼睛,虽嘴上不饶人,甚至唾弃他的这点荒唐的执念,却也无意中提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话。


的确——又何来真正的自由人。


他们两个都困在其中。


宋亚轩的声音穿透这无尽黑夜,衬得周遭格外静谧,“刚分开的时候,这种痛苦的感觉没有被刻意放大。直到我遇到一件很委屈的事,回过神来,想跟你倾诉,却发现你不在时候,我才愈发能明白为什么会流眼泪。”


“我们有差不多将近十年的时间,都待在一块,我好像总是无时无刻都在依赖你。”


“以至于好笑到连炒菜炒糊了,遇到不如意,拍戏挨骂了,好像有太多太多这样琐碎的时刻,我都在重复这种痛苦,那个时候,我才知道,真正离不开的人从来都不是你,是我。”


“分开的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知道你很恨我,可能你不信,但我不是坏人,我的初心也是陪你走到最后。”宋亚轩醉得一愣一愣的,神志不清地又笑了一下,“再后来,我又看到了那些信,我才突然知道其实你不恨我了,但是我留给你的美好,可能…越来越少了。”


“好可惜。”


刘耀文眼角的眼泪再度停摆,快被这几句话彻底逼出来,他想,好奇怪,这人为什么要笑,怎么能这样轻松地说出这句话,真顽石当上瘾了。


他只觉得心被割据成一片片,却强作镇定,“你别骗我。”


宋亚轩的语气有些难过,眼眶透着红意,“我再也不骗你了。”


“我还一直很想问你,你现在还喜欢男孩吗?”


“我要是说不喜欢呢。”


刘耀文顿了顿,停在原地说。


“是吗?”这两个字小小声,甚至攀附在身上,蜷缩成一团,宋亚轩低下了头,醉意嘟囔:“那很好…不喜欢好,你不会再难过了。”


“那很好。”这人继而又重复了一遍,他的脖颈间在冰凉与温热中来回交替,早已变得湿腻不堪,每滴眼泪错落在身上,“我不希望你哭,现在的我好像没有办法去替你擦眼泪,我也知道我的安慰只会给你带来苦痛。”


“真话吗?”就在宋亚轩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,刘耀文回过头来。


——四目相接。


对方望着他的眼睛,笑了一下,不比平时好看,像哭,瞳孔附带周围的一圈都略显混沌,不够纯粹。


“刘耀文。”


“嗯。”


“戒指很好看。”


“…我知道。”


宋亚轩摇头,只对着路灯露出一个白皙的侧脸,“你不知道,所以我才说的。”


他还听见这人说,“因为把它扔掉的时候,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句话。”


似乎想到什么,宋亚轩嗓子黏糊,顿了好几秒,才说了几个字就开始哽咽,“谢谢你把它捡回来,其实…那天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你会准备戒指,我那样怕,根本就不敢去看你手里的戒指,谢谢你把它捡回来,再次在纸盒中收到它的时候,我戴上过。”


“你为什么把它又戴上了。”刘耀文咽了下喉咙,试图控制住眼泪,却哗啦盘旋。


失控般。


“因为很好看,因为想到是你送的,可我就只戴了几秒,不敢再戴了。”宋亚轩喃喃:“我想起我把它丢在地上的场景,就再也不敢戴了。”


“这些年我没戴过戒指,除了这一枚。”


心被紧紧地揪在一起,刘耀文止步,颤颤巍巍吸了口气,“你不是说要把戒指还给我,我改变主意了,你把它还给我吧。”


“不能留给我吗。”宋亚轩说地竟有些委屈。


刘耀文没有退让,却笑了,“不是你说还给我的吗?”


“你要把我放下来了吗。”


“我背得动,再走一段吧。”


宋亚轩将脸贴在背上,心脏贴着那层布料,没有最近的距离,现在已是咫尺,宋亚轩又问:“一段是多长?”


刘耀文没有回应。


半空中的风挤压头顶,天冷街头无人,他肩头唯有这点儿绵延的呼吸声,清晰地传进耳侧,刘耀文收紧了下颚线,他悄然一眼,哭得眼皮微肿的男人竟趴在自己身上酣睡。


好笑中又有点可怜。


分离的这几年,更像是一场断骨后的彻底成长,究竟给了彼此怎样的答卷,人生天地之间,若白驹过隙,无人知道,他背着宋亚轩重返了那条昏然小巷,一步一个脚印,耳畔风声骤起,他又像是回到了旧时筒子楼的时光。


蹲下,起身,都那般熟稔,是刘耀文背过这人这么多次。


他根本用不着回溯,即能细数清自己曾背过宋亚轩多少次,他记性那样好,什么都记得清。


去数昨天,究竟从哪一页翻起篇章,就当懵懂的十六岁也好,青涩的十八岁也罢,最后一次——是别离的二十一岁,兜兜转转,他们始终顺着沿途磕绊前行,竟也悄然走至二十六岁的深冬,若说变了,太过笃定,可说没变,更像是个谎话。


十六岁的宋亚轩不会趴在他的肩头流泪,因为不相爱是第一前提。


当谈论起十八岁时,更不会有如此荒谬的举措——


恣意且明朗的时间,每天都堪比热恋期,迅速萌芽的爱意让他们只看得见彼此,又何来钝感情绪。


那现在呢。


流泪的原因是什么。


好似成年人最终选择流泪这种方式,唯有疏解不了的苦痛,自愈不了,彼此捧着碎掉的东西,越靠越近,而被冻结住的那一瞬,似乎每一滴眼泪都在重新缔结羁绊。


他将门缓慢拉开,在低下头的那一瞬,磕到了坚硬的车门,硌人同时,额角的肌肤撞得有些疼,却不太打紧,刘耀文将宋亚轩放在了宽敞的后排,好让对方睡得舒服安稳些,脆声盘旋,门再度关上。


刘耀文没有立刻踩油门,他静静地坐在驾驶位上,已是深夜一点多,该去哪呢,送回宋亚轩的酒店吗?他不知道送到哪间房,而现在去打扰Sandy更不合适,根本解释不清为何俩人会独处到夜深。


他给余文渊发了条信息:宋亚轩明天拍戏吗?


余文渊的确没睡,哪有会按时早睡的夜猫子,当然也不意外,对方回得不留情面,就单单两字占据了屏幕——滚蛋。


刘耀文又耐心地重发了一遍,“他拍不拍,明天?”


“你——大——爷。”余文渊被磨得人烦心,直接骂了句语音过来,“你他妈半夜不睡觉,这问得什么破问题?”


他并没有点开听,直接将语音条转化成了文字。


余文渊:“真摊上你算我倒大霉,肯定拍啊。”


“那你知道他酒店地址在哪吗?”


“……”余文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继续交流下去,“我弹个视频过来,你到底在哪?”


刘耀文不撒谎,他说:“别弹,不方便。”


不知道是彻底沉默于这点无用的耿直,还是余文渊懒得再去跟他争论,足足隔了好几分钟,屏幕的对话框上才多出一行字。


“柏东路汇泽酒店。”


得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回复,刘耀文草草结束对话,他将导航定位到余文渊发过来的地址上,还是回宋亚轩的酒店吧,房卡应该在对方身上,实在不行的话,他开过另一间房让宋亚轩今晚好好睡一觉。


车轮顺着路面轱辘,方向盘被人转动,刘耀文往另一侧方向行驶,路上车辆稀疏,一路无阻。


当他抵达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多。


车在地下停车场寻觅到了个车位,图链将宋亚轩从后排位置扶出来时,这人醉得糊涂,眼睛都没睁开过,刘耀文垂下眼睫,没有斟酌,全凭第一反应,他细心地脱下自己的外套,铺平盖在了对方的头上,只露出了小截白皙的下巴。


旁人什么都窥探不出,只会误以为这人是在躲避户外的霜雪罢了。


刘耀文扶稳宋亚轩的身躯,为了防止对方摔倒,确定好位置后,他又将手样侧旁伸直了些距离,顺利从口袋中摸到了房卡,房间在九楼。


酒店的大堂很空,有脚步的回音,除了正在办理入住手续的几个路人,就只剩他们两个了。


电梯门缓缓关闭,彻底隔绝了外界,在这封闭的一秒内,他心有苦楚,为每一滴眼泪也好,还是彼此被凌迟的这五年,刘耀文想,又或许这就是天意呢,要兜一大圈,才能回到原点。


门卡被刘耀文插上,房间中的灯光彻亮,里面很整洁,像是平日里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,他把宋亚轩小心扶到了床上,又替对方脱下鞋子,宋亚轩睡得毫无知觉,蜷缩在被褥上,被掩藏在阴影中那半面侧脸愈发令人酸楚。


刘耀文抬起头,环了一眼这四周。


桌子上略显凌乱,刚刚那句话他说得过早,刘耀文替对方盖好被子,放缓脚步一点点靠近靠墙的位置,上面有一盏台灯,有被珍藏的相册,有迟来的信笺,还有他的香薰。


一样又一样,勾勒了现在的场景。


他盖上药瓶的盖子,又偏头去看床头柜上的红酒,空气安静了一会儿,刘耀文心被扯疼,痛得厉害,他怔怔望着孤独被人遗落的高脚杯,蓦然想起了自己与赵嘉河的对话。


还在餐馆时,他曾问过赵嘉河,两个人究竟喝了多少瓶。


赵嘉河随之愣了一下,讷讷地指着桌上密集在一块的啤酒瓶,“我也不清楚,反正桌上全是,我倒是没看出来,他酒量竟然这么好了,差点都把我给灌倒了,我喝一杯他能喝两杯…”


刘耀文想说不是这样的,但顿了顿,他还是说,“他以前酒量很差的。”


赵嘉河坐了过来,笑道:“那你都说了是以前了,人是会变的,酒量也可以被锻炼出来的,只要愿意。”


只要愿意——


时间从碎片中流逝,他望得出神,好似真能从只言片语中窥探得到从前,窥探得到宋亚轩那些失眠的夜晚,是独自窝在床边,一杯又一杯,哪怕胃中翻涌,也要磨砺自己吗。


刘耀文抖了一下腕骨,他说地很轻,“可你酒量那样差。”


“怎么后来非要喝酒才能睡得着了。”


不能想,很疼。


他将香薰点燃,替宋亚轩收拾好床头柜上的东西,每一样都恢复原位,拾掇好这一切,刘耀文又坐在床边凝望这人,他没有眨眼,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心脏被人又填了些东西进去,不再如同往日般,那样空,什么都没有。


刘耀文垂着手,就这样坐在椅子上。


一眼望穿般,他试图将宋亚轩剖析、看透。


上半夜令人昏睡,当刘耀文从浴室中抽完烟走出来的时候,他微楞,才发现床上的男人竟睁开了睡眼。


宋亚轩的眼睛恢复了不少清明,却仍有雾气,“谢谢你把我送回来。”


刘耀文看向对方的侧脸,问:“戏快拍完了吧。”


“快了,在收尾了。”


刘耀文眼睫稍抬,对上了宋亚轩的眼睛,“忘了告诉你,你演得第一部电影,我其实看过。”


“校园片,拍得很好,我第一次看你演戏,可惜国外没有排片,我在手机上看的。”


他想起来了。


穿着校服在荧幕上的宋亚轩,那样入戏。


这部片子,他曾看过不下十遍,每句台词都滚瓜烂熟,每个情节都刻在脑子中。


宋亚轩尾指颤了一下,几乎快失去知觉,他牵强地扯起嘴角,“没想到你竟然看过了,可我演得不够好。”


“不好吗?你演得很好,这是我第一次看你演电影,也是第一次看你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出现,你在里面好像叫叶闻忱吧。”


名字都记得那样清,刘耀文站在那儿,手插在兜里,看了他一眼,“你还记得你在这里面等了女主角多少年吗?”


“记得。”宋亚轩慢慢眨了眨眼,头顶的灯光倒映在眼底,“第一部电影,当然记得,三年。”


“——才三年而已。”


是啊,三年,也才三年,宋亚轩的心却被糅成一团,他快听不清对方的话。


“你趴在我身上的时候,曾问过我,是不是你留给我的只剩苦痛了,那些好的东西都快被消磨殆尽了。”刘耀文靠着墙壁,他喉结滚动,声音有点低哑,“那现在你还想听我的回答吗?”


蜷缩在床上的宋亚轩默了一秒,他清楚,这已是最后坦诚时分,“我愿意听。”


刘耀文笑了笑。


“爱和恨,或许是一个此消彼长的东西,当我爱你的时候有多爱,而你抛下我之后,我就应该会有多恨你。如果一定要遵循这样的定律,那我明明该恨透了你,可是很奇怪,在每次想起你的时候,我却还是能想得起你的好,就好像现在。”


“它压倒了所有不好的东西。”


终于,刘耀文的话继而响起。


“恭喜你——”


“恭喜你,成为大明星。”


他说,恭喜你。


满世界密集的哗啦声,视线倾覆,宋亚轩哆嗦一下,听见了这句话,他迟缓着将脸从被子中捞出透气,如同幻听般,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,眼泪飞速滚落。


最终他抿着唇,声线不自觉发抖,“你…”


“——还差98句。”


“我会说给你听的。”


刘耀文声音不大,每一个字旋转而来,恰好钻进他心中,安静的空气簇拥在一块,靠近、黏合,变得有点潮湿,两个人,一个空间。


是回忆与现实彻底重叠。


唯有此刻,才是俩人坦途别离后的真正重逢。






tbc


放了个彩蛋,喜欢请给我留评谢谢大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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